关于分科思维的一些想法

学位学科目录2011版中分了十三个学科门类,依次是哲学、经济学、法学、教育学、文学、历史学、理学、工学、农学、医学、军事学、管理学和艺术学。一般情况下,一个人全脱产学习四年能取得一个学位。获得学士学位意味着在这个学科门类中粗略浏览了一些内容,至于有没有被领进门,还待将来实践的检验。所谓的被领进门,意思是已经察觉并初步理解这个门类所偏重的思维方式,随后就是在实践中主动运用和深化这样的思维方式。诚实讲,我自己本科毕业并没有入门,而是在研究生毕业后才对工学的思维方式有了初步理解。

工学的全称是工程学,是对工程规律的总结。工程学的一级学科最多,一共三十八个,不管它们研究对象差异有多大,能被放在一个门类,说明有着共通的东西。在我看来,这共通之处就是控制与构建的思维方式,譬如对水、火、气、电的控制,又譬如用木、石、泥、沙、金属所做的构建。不论是从无机的到有机的,还是从宏观的到微观的,甚至是从具体的到抽象的,核心都是控制与构建。以我本科学习的软件工程为例,即便研究对象较为抽象,但内核仍旧是控制与构建,要么通过软件控制某些机械过程,要么构建软件给人提供服务。

理工经常被放在一起说,不仅是因为有许多以理工命名的大学,更是因为工学常常以理学为基础。理学为工学一方面提供了理想模型,另一方面提供了理论可行性的分析结论。理学思维与工学思维有明显的风格差异,工学是命令式的,而理学是描述式的。理学思维偏重于四项思维活动,观测、度量、解释和预测。依据观测的对象不同形成了不同的学科,譬如对象是抽象的数、形、关系和过程时,形成了数学,又譬如对象是物质的变化时,形成了化学。理学都以数学为基础,对观测对象进行度量,依据数量关系对事物间的现象进行解释和预测。观测与度量是理学思维的起点,解释和预测是理学思维的终点。观测是抽象与建模,度量是分类与推导,解释是演绎与归纳,预测是应用与证明。分科思维工除了跟理放在一起说,还会跟农、商、文、艺放在一起称工农、工商、文工、工艺。理工放在一起说是近现代的事,但工与农商放在一起却是自古就有,所谓士农工商四民。从古至今,这些字的文化政治含义发生了很大的变化,但其思维内核应该是一以贯之的。农学的思维偏重耕种与培育。耕种幼苗,培育良种,不仅是对植物,也是对动物,不仅是对陆地的,也是对水里的。工农一起,是社会生产的基石。商科的说法常有,但商学的说法较少。商科的内容主要来自管理学和经济学,商科的思维内核也就是管理学与经济学的内核。不同于工农,这两个学问都是直接对人展开的。管理学偏重沟通与激励。沟通目标、计划与绩效,激励工作与成果,通过沟通与激励来达成组织的生产与创造。经济学偏重分配与选择。分配人力、物力、时间等资源,选择耗费与收益,通过分配与选择来达成价值的创造、转化与实现。文艺的思维内核并不在于它的娱乐性与感性,而在于表达与传播。文学通过文字语言进行表达与传播,而艺术可以承载于任何的媒介上进行表达与传播,譬如歌唱、舞蹈、表演以人为媒介,而绘画、雕塑以物为媒介,工程构建产物自然也是一种媒介。

在西方,医学、法学与神学并列为最古老的专业,可见这三个学科所面临要解决的问题是根本性的,割裂开看是三个,合起来看实则是一个。以割裂的角度看,三个学科思考对象不同,医学思考疾病,法学思考正义,神学思考神,一切的争辩与发展都基于思考的对象。合起来看,三个学科都是理论与实践并重的,每个学科的思维方式都能作用在其它两个上,不仅都可以解释得通,还可能取得切实的效果,于一个人来讲要做到知行合一。医学思维的起点是疾病,终点是健康,过程中要经历检测、诊断与疗愈,事后还有防治。将医学的思维方式放在法学问题中,起点是不正与不义的行为,终点是正义,四个过程均不可少。将医学的思维放在神学问题中,起点是人性,或者说是人的劣根性,终点是神性,是人性的光辉,检测和诊断人的劣根性,在外是法律,在内是道德,疗愈和防治人的劣根性,依旧在外是法律,在内是道德。法学思维在我看来,是通过赏罚分明,来维持正义。将法学思维作用在医学问题上,是通过奖赏顺从生理心理规律的观念与行为,惩处违背生理心理规律的观念与行为,来维持健康。将法学思维作用在神学问题上,是通过奖赏善念与善行,惩处恶念与恶行,来维持神性。西方中世纪神学蔚为壮观,如今显得凋零。靠近神学的是哲学、宗教与教育学。许多年轻人以为现代哲学偏重思辨与理论,而把实践丢给了宗教、政治与其它学科,这是一种误解。在我看来,神学、哲学与宗教的思维内核是一致的,都是反思与修身,思辨的前提是反省自己的观念与思想,反省自己的语言与行为,从而达到修正自身的错误观念,错误语言与错误行为的目的。也许有人会认为神学与宗教更强调信仰,一种无条件的相信,而反思与修身是一种怀疑,但我却认为信疑不二,坚信有条件的相信成为了一种无条件的相信,怀疑一切无条件的相信也将形成一种怀疑主义的信仰。将反思与修身用在医学与法学上,就是要反省自己有没有践行自己所思所想的医学和法学理论与观念,若是没有践行,就要对自己进行修正。

教育的终极形态是自我教育,是圣人无常师,是反思与修身。教育学的思维应当是学习与教化并重的。学是像他人学,弃恶扬善,习是践行,是对自我的教导与驯化。人在没有达到终极形态之前,需要经历漫长的家庭、学校与社会教育。孔子是教育学的大家,要做到自我教育,必读《论语》。

历史与军事是中国人格外擅长的,现代的历史学与军事学虽然在形式与媒介上有所变化,但各自独特的思维方式应当也是通行古今中外的。历史学是人反思活动外化的学问,偏重于汇编与校对,汇集各个角度、各种形式的材料信息,以尽力编纂和校对准确而不带偏见的历史样貌,进而供人吸取教训修正行为。军事是外交的延伸,是交涉不成的被迫动作,内部是不需要军事的,若内部有了军事,那便反映了内外转化的巨变。军事学的思维偏重于防卫与进攻,衡量各方实力,防御外部入侵,保卫所得所据,审时度势,以攻代守,减少损失。

人类的知识浩如烟海,一个人穷其一生只能涉猎极小的部分,但作为一个人,不能只让自己的思维方式偏于一端,一种思维方式并不足够解决现实中遇到的问题,对此要有充分的认识,才能减少我们内心的傲慢与偏见,才能生起对别人的欣赏与感激。我们若是追求精神的自由与平等,更应该从放下内心的傲慢与偏见开始。我们若是不知道追求什么,那就要摒弃无知与懒惰,保持虚心与勤奋。

发布人

jeremy1990

现居北京,就职于亚马逊中国,软件工程师。

发表回复

您的电子邮箱地址不会被公开。 必填项已用*标注